畢業季來臨,各大戶外運動網站和論壇又熱鬧了起來:“暑假上路,窮游全中國。”“大學畢業去新西蘭,求同伴一起準備。”……
這些發帖的年輕人,很多都在實踐著“間隔年”(gap year)計劃。誕生于上世紀60年代英國的“間隔年”,已經在中國年輕人中悄然流行起來。
“間隔年”指的是學生畢業之后先不忙著找固定工作,而是做一次長期旅行(通常是一年),途中以打零工、做志愿者等方式換取食宿,在被社會塑造成“螺絲釘”之前,以一種“間隔”當前社會生活的方式去了解自我、體驗生活,重新發現自己。
2008年,一個名為《遲到的間隔年》的帖子,將“間隔年”概念帶入中國。作者帶著一張存有2.1萬元人民幣的銀行卡,在13個月里橫跨亞洲。這個帖子迅速獲得擁躉,很快被出版成了暢銷書。
隨后,在“文藝青年聚集地”豆瓣網上,一個名為“休學辭職去旅行”的小組開始躥紅,直到現在都是豆瓣的熱門小組,擁有成員超過17萬人。它還不是豆瓣上唯一以“間隔年”為主題的小組,以“休學旅行”、“辭職旅行”、“義工旅行”等關鍵詞搜索出來的間隔年相關小組有90多個。同時,在各大社交網站上,每天都有與“間隔年”相關的帖子涌現出來,它還帶熱了與此相關的戶外網站和論壇。
“間隔年”的外延也在擴大,其實踐者不僅有剛畢業的學生,也有已經工作的年輕人辭職或長期休假旅行,這種被稱為“career break”。
“青春需要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。”“有些事情現在不去做,就一輩子也不會去做了。”“如果你不出去走走,你會以為,這就是世界。”……這些充滿“文藝氣息”的勵志語錄,被很多青年人奉為至理名言。
與成為“房奴”、“卡奴”、“車奴”,朝九晚五窩在辦公室里的生活相比,“間隔年”的夢想顯然要誘人的多。然而,這種越來越被青年人崇尚的生活方式,是否真的有那么好?那些“曬”在網絡上的漂亮照片的背后,越來越多的“間隔年”實踐者,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憂。
“放出去”容易,“收回來”難
胡彬彬是一個資深“驢友”(對戶外運動、自助旅行愛好者的稱呼,多指背包客),從高二起就開始自助游。2009年大學畢業后,她開始了計劃已久的“間隔年”之行。不過,如今胡彬彬并不贊成這種做法,因為“需要付出的東西太多”。她說,直到去年年中,她才覺得“自己的狀態回來了”。
“很多人放出去就收不回來了。”胡彬彬說,她2009年結識的驢友,有的5年多了還沒有回來,打著“旅行”的名義,其實一直在外面“混”。
筆名為“廢柴大叔Kino”的資深驢友則遭遇了更大的困擾,在結束了澳洲三個月的義工旅行回到家里后,因為承受不了“現實和旅行的落差”而患上了抑郁癥。
《從北京到臺灣,這么近那么遠》的作者趙星,也在從臺灣回來后的四個月里,無法將注意力放在工作上,她在博客中寫道:“我沒辦法把眼前每天的痛苦與旅行在外的各種豁達、自由、無拘無束串聯在一起。收放自如、能屈能伸這樣的話,對我顯然失去了作用。”
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。
“在旅行中每天都會遇到不同的人,看到不同的風景,那種感覺真的太美好了!”胡彬彬由衷感慨:“但是等你回來之后,一切又回歸平常,你發現,生活還是那樣,你還是你。所有的美好都突然消失,就會感覺非常的不適應。”
當有的人接受不了這種“落差”帶來的“不適應”時,就會選擇再次出行。
“可是,你一次次的出去,終究都要回來,你如何處理這一次次與現實的再次融合呢?”趙星向記者坦言,每次回來后,她并不覺得旅行“緩解了什么”,反而是“加重了什么”。“加重了對自由的向往,以及對現實的怨念和不滿。”
對于剛步入職場的青年人,“落差”似乎還不只是這些。
“對于工作前5年的年輕人,‘間隔年’會導致他們的職業生涯斷層。”趙星舉了一個例子:工作剛開始的時候月薪平均是稅后3000多元,好不容易歷練了一兩年,可以升職加薪了,但是因為旅行離開了幾個月甚至一年,市場會讓你之前的努力“幾乎歸零”;再次回來的時候,好的話工資能加幾百元,壞的話只能繼續找一個3000元左右的工作;接下來,你半年“不吃不喝”攢了1.8萬元,一出門機票簽證“先干掉6000”……如此循環,你的旅行永遠是“窮游”(指廉價自助旅游),你的職業生涯總是“受到損失”。
關于這一點,胡彬彬也承認,2009年為期半年的“間隔年”使她后來找工作遇到了一定困難。因為畢業之后,她就不再擁有“應屆生”的身份,在現行的就業政策下,這是“非常不利”的。
預料不到的安全問題
除了心理上的落差,“間隔年”所蘊含的危險因素也不少。
在開始自助旅行之前,不斷有人提醒胡彬彬要注意安全,但她都當做“耳邊風”。“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小心的人,絕對不會遇到安全問題。”
2009年8月16日,胡彬彬突然接到同行的驢友小黑遭遇車禍的消息。此刻她正在珠穆朗瑪峰腳下,“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”。
小黑在從西藏納木錯回來的路上搭了便車,遭遇車禍,他和司機當場身亡。小黑的父母都是農村人,年紀大了無法進藏,連兒子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。因為搭便車沒有簽協議,沒有保險,司機也去世了,最后小黑的家人也沒得到什么賠償。
胡彬彬說,小黑的事情是她至今不愿回想的一段慘痛經歷。
這件事也讓胡彬彬第一次正視了旅途中的安全問題。她曾經覺得“這些事情很遙遠”,然而,在后來的旅途中,她不斷地發現“路上出車禍是常有的事情”。在一次騎行的途中,她眼看著前面一個驢友“直接沖到江里面去了”。
“除了車禍,還有層出不窮的失竊問題。”胡彬彬說:“丟錢、丟相機、丟筆記本的都有。除了外面的人混水摸魚,大部分都是同旅館的驢友所為。”
2011年4月,廣東女孩魏茵辭職后獨行川藏,在云南迪慶遭遇搶劫后被殺害,尸體被丟在河中。此事件曾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。
“各種安全事故一不小心就會遇到,搶錢都是小事兒。”胡彬彬說,“旅行中你預料不到的安全問題真是多了去了。生活里你覺得惡心黑暗的東西,旅行中一樣會有,甚至更混亂。”
“旅行明星”背后的商業鏈條
“間隔年”的風潮還捧紅了一批“旅行明星”。他們通常都有過萬的微博粉絲,不斷地“曬”出沿途的美食美景和各種“有范兒”的照片,有的還長期經營著淘寶代購店,售賣旅行商品和明信片等。
他們給人的感覺似乎是:不用工作,天天在旅行。很多人對此表示羨慕甚至崇拜,以為他們是靠自己的能力“游遍全世界”,并幻想自己也能將旅行作為一種生活方式,成為他們中的一員。
趙星告訴記者,這些明星很多都是“多方利益合作誕生的產物”。一些戶外運動網站都有自己的“代言人”,他們往往就是被大眾追捧的“旅行明星”,“拿著贊助費環游世界”,卻擺出一副自己是“窮游”的姿態。只要在網上“曬一曬”這些贊助商提供的相機、電腦、服裝、汽車等,他們就可以輕松賺到錢,每個月少則上千,多則上萬元。
胡彬彬說,這些所謂的“旅行明星”容易把青年人帶入誤區,讓大家誤以為“間隔年原來這么美好”。
一些“旅行明星”也開始出版自己的旅行日記。從2011年起,國內旅游類書籍市場忽然火爆起來,各種講述間隔年旅行的書籍“橫空出世”,仿佛“只要是個旅行的人都能出書”。
胡彬彬讀過其中很多本,她感嘆道,現在關于旅行的書“實在太多了”,但真正的好書“少得可憐”,大部分書的內容毫無看點。有很多人覺得自己“走一趟回來就能寫書”,其實他們“沒有這種能力”。
旅行中美好的東西確實很多,但是很多寫書的人刻意不表現壞的一面。信息的“片面性”,導致青年讀者盲目崇拜“背上背包就出門遠行”的間隔年。
趙星說:“旅行本來是為了認識世界,但近幾年這個圈子里有越來越多的利益夾裹,使旅行變得不再純粹。”
“其實真正的行者,都在不為人知的地方,默默地走著呢。”胡彬彬告訴記者,在決定實施“間隔年”之前,一定要結合自己的情況考慮清楚,不要被“旅行明星”蒙蔽了雙眼。實習生 饒懿 本報記者 陳竹
[ 責任編輯:芮益芳 ]